混乱星球者联盟

楔子

应某人所邀，我在B市南边的火车站附近开了一家饭店。

车站一向是熙熙攘攘的，而我喜欢清净，可对方于我非同一般，只好互相妥协，饭店从下午三点开到晚上十点，其余时间随我安排。

我问对方为什么突然想起邀我开一家饭店，他说：

“最近沉迷深夜食堂这本书，觉得开个没有菜单的饭店很有意思，又想起你做的菜，就请你来啦。”

“这么一听蛮有趣的喔，那就答应你了吧！”

以上，就是这家饭店开业的缘由。为了致敬那本书，他给这饭店挂了个“食堂”的牌子，美名其曰“车站食堂”。

窗外车水马龙，不远处就是火车驶出的轨道，时不时还能听到候车室的提示音。

“咔哒。”

有顾客来了。

 

月季茄子

“老板，来份盒饭！”眼前的这位黝黑的大爷是车站食堂的常客，在车站做清洁工。实际上，他并不需要做什么清洁工，完全可以在家里享清福，因为他儿子就在B市做律师，已经买了两套房了。

“老咯，闲不住咯！”大爷是这么说的。

“盒饭来咯！”我笑眯眯的走过来，将盒饭端到面前。说是盒饭，其实并没有打包，只是个习惯称呼。七元一份的白菜炒猪肉盖饭，就是我们食堂的盒饭，大爷一般还会加胡萝卜，来的久了就省略了，我都会帮他加上。

因为这个店面是很久以前装修的，只是转手给我们而已，所以很破旧，再加上外头“食堂”那个牌子，别人都以为是车站员工专用的，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是个饭店。这倒是令我松了口气，毕竟要真是火爆起来，按车站的人流量算，我可吃不消。

“轰！哗啦哗啦！”

“下雨了啊。”我知道，每当这种时候，总会有没带伞的人冲进我的店里，虽然这样也只是偶尔冲进来几个人。

“对不起！”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，听声音就知道，一定是个可爱的女孩子。她拖着黑色行李箱，背着黑白格子的书包，一头湿漉漉的短发打着卷，打湿了白色T恤，浅蓝色的牛仔裤也湿了一大片，显出湛蓝色来。

“我能在这里避一避雨吗？”小姑娘问我。我点了点头，递过干毛巾，“擦擦吧。”她愣了一下，看着我手中的毛巾。“平时备着的，没用过，干净的。”我向前伸了伸。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，接了过去，胡乱地擦了擦头，看见一旁的大爷在吃盒饭。“你们这个食堂是员工餐厅吗？”

“不是哦！是私人饭店啦！”

“那太好了，我正好饿了，老板，有菜单吗？”小姑娘很是高兴。

“没有菜单哦，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。盒饭的话，七元一份白菜炒猪肉，加素免费，加荤两元。如果想吃别的，店里只要有食材，我会做的我也可以做，素菜7元，荤菜10元。喏。”我指了指墙上的告示。

“那太棒了，老板，可以做月季茄子吗？”小姑娘好像对我们店与众不同的方针很感兴趣，觉得很新奇的样子。

我努力想着什么是“月季茄子”，总算是想了起来。“月季茄子？就是那个把茄子切成条，中间放上肉丸子的那个吗？”

“是的！就是那个！我要五朵，老板，拜托了！”小姑娘发觉我知道这菜，更高兴了，我猜她今天可能会吃不止五朵。

“好的。算素菜吧，那几坨肉丸子就当免费啦！”

“太感谢了！”

小姑娘叫江瑶，是Z市人，来B市读大学，运气不好，刚下火车就淋了雨，才就近来到这里避避雨。我去过Z市，所以才知道月季茄子这种说法。月季茄子，其实就是把一个茄子，去了柄，从尾部切成六长条，但是不能切断。然后丢到锅里加佐料炒一炒，但是不能炒的太软，保持茄子的水分。之后出锅，摆成花瓣的样子。在这之前，要蒸几个肉丸子，最好是有糯米的那种雪花肉丸，待茄子出锅后摆在每朵茄子的中央，就是没切断的那部分。这道菜就完成了，虽然美名其曰月季茄子，但其实长的更像雏菊。

“月季茄子来了！”

“嗯~好香啊！老板真棒！”江瑶连连称赞，然后大快朵颐，不出一会就吃完了，还咽了一大碗饭。“老板！还有吗？我低估我的胃口了。”

“哈哈！就知道，喏，这里还有。大爷，您要不要也来一份？”我笑着问道。

“当然，我刚闻见就想尝尝味了！”大爷看着也正嘴馋着呢。

江瑶吃了第二份后，满足的舔了舔嘴，最后还是没有再吃第三份，结账时道了声谢谢，然后风风火火地去找她的学校去了。

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啊。

这样开店开了一年多。最近一段时间雷雨阵阵，总是不停，又正逢秋冬之时，更是寒冷。有一天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：

“老板，可以做月季茄子吗？”

是江瑶，她大学一年之后更加出落的水灵了，但是比从前沉默了很多。她顿了顿，又说，“我可以看着您做吗？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

油在锅里滋滋作响，使得茄子渐渐变得柔软，泛着点点金黄。打开高压锅，晶莹剔透的米粒点缀在雪花肉丸上，泛着清香。就这样做好了月季茄子，我端给江瑶。

“谢谢，好像还是有点难，我会努力的。”江瑶礼貌的接过去，开始默默的吃起来。过了许久，她开口道：

“我第一次吃的月季茄子是奶奶给我做的，当时的我特别讨厌吃茄子，没有理由的就是不喜欢吃，可能是单纯的挑食吧，觉得茄子皮干巴巴的，不好吃。但是茄子是很营养的东西啊，所以我奶奶想办法做了个月季茄子给我吃，我看那玩意长的新奇，就很开心的去吃了，而且味道还不错，很好吃。从那以后我就很喜欢吃茄子了。

“我们家就数奶奶做的菜最好吃，尤其是这个月季茄子，我爷爷也很喜欢吃。但是自从多年前我奶奶中风以后，我们就再也没能吃上奶奶的月季茄子，我们都做不出奶奶的味道来。

“我们都多么希望奶奶可以醒过来啊，爷爷为此尽心尽力的照顾她，但他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，这下好了，再也不用看见奶奶卧病在床的样子了。”江瑶这个时候，眼泪在眶里打转，忍不住要落下来。“昨天爸爸告诉我爷爷进了ICU，我便火急火燎的订了票，但也只剩下今天的了，可是已经来不及了……”

我安慰她：“你爷爷有在天之灵，一定会保佑你们的，保佑你奶奶早日康复。”

江瑶摇了摇头，喃喃地说：“爷爷自己都保护不好自己，还保护我们吗？奶奶已经中风十年了，卧床就有五年，现在几乎是在受罪。说句不孝的话，我倒希望爷爷能让奶奶早日脱离苦海，少受点罪。”她看了看表，“还有一个小时就要检票了。老板，下次再来。”

“嗯。”

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，思考着她刚刚可能是冲动之下说出来的心里话。换做是我，会不会怪罪爷爷，他不管不顾自己的身体，然后丢下我们离去呢？

过了大概一周的样子，她回来了，又来我这里吃饭，这回倒是没有下雨，不然她可就是雨神了。

“老板，我相信你说的话。”江瑶吃着茄子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。

“嗯？”

“老板，您不是一周前说，我爷爷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吗？头七的时候我做了月季茄子供在爷爷桌前，之后就去医院看奶奶。然后，“她吞咽了一下，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场景，在努力平复着心情，继续道，”我们乘电梯上楼，奶奶的病房在四楼，但是电梯在二楼就停了，开了门，奇怪的是外面没有人在等，我们当中也不会有人无聊按个二楼，所以电梯为什么会在二楼停下来呢？”

“可能……”我觉得是有人在二楼按了电梯，但是又没有乘而直接走楼梯下去了。可我没能说出我的猜测，因为江瑶只是停顿了一下，然后认真地、慢慢地、一字一句地说：

“是爷爷开的，他想去看奶奶。”

我虽然疑惑，但是又释然了，这丫头说的相信我原来是这个意思。我倒是不信有鬼魂，当时一句也是一般人面对这种事的标准回答。只是没想到这丫头当了真，也许是为了心里有个安慰吧！

“……爷爷从前有次住院就是住的二楼，想来是人在最虚弱的时候会留点魂魄在他常待的地方，所以当时爷爷会在二楼出现……”

江瑶继续喃喃着，月季茄子晃荡在筷子上，似乎很不喜欢这样子，生气的一跳——断了，“啪嚓”一声掉在碗里，惊醒了正沉浸在回忆里的江瑶。

“快吃吧，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。”说完我就觉得不对—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赶客人呢？罪过罪过。

还好江瑶并没有介意，但还是加快了速度，不一会就把饭菜消灭了个干净。看着她离去的背影，似乎不再是从前那样瘦小。

“人，终是要一个人活着的啊。”

我长出口气，继续擦着桌子，等待下一个客人光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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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CShaw（yhac_shaw）：前段时间读了深夜食堂的漫画，甚是饥饿，于是写下此文以致敬，希望自己还会继续报社。